第49节(1/2)

三姐自来处处偷懒,能躺着便不肯坐着,瑟瑟笑着点头说很是,这时有宫女来催请,马车动起来,片刻停在草亭前。

伺候的嬷嬷弓着腰上来搀扶。

“郡主,中午因只歇半个时辰,各家顺序下车,夹着亲友之间,已是乱了尊卑,前头亭子里坐的杨家女眷,独夫人有诰命,几位姑娘都是白身,一处歇息,恐怕辱没了您。”

瑟瑟殷切地与她客套。

“杨家是圣人的亲眷,我们与几位姑娘论起来也是表亲,怎敢嫌弃?就想借这回攀交呢。”

她眼尖,见草亭里头坐着三位年轻姑娘,遥遥望着,都是朱颜绿鬓、风姿绰约的美人,恰好杨夫人未在身边陪伴,也无侍候人等,便起了亲近之意。

“嬷嬷去置办茶水吧,你们也不必过去,大家年岁相当,几句话就熟了。”

她嘱咐了一声,理了理衣襟簪环,拉着李真真过去了。

且不说瑟瑟姐妹与杨家姑娘攀谈何事,只说官道往前蜿蜒,爬上土坡,坡上种满了柳树,全叫太阳晒的蔫儿了,树底下巴掌大的阴影里,左千牛卫三三两两或站或蹲,也都歇着。

武延秀在外头从不脱面上锁子甲,身上细鳞铠穿脱麻烦,也懒得卸,前胸后背晒得滚烫发燥,唯有举高水囊往脸上直接倒,刷拉拉冰凉的水花儿,漏下几线钻进护项,顺着喉头流过胸膛,好爽快。

居高临下地,他的视线越过锦绣幔帐,看见武崇训骑马绕过来。

因要侍驾,他脱了丧服,重换红袍金冠,映日堂皇,说不尽的意气风发,走到亭前叫出瑟瑟,从怀里掏出折扇为她遮阳,一红一绿轻薄的衣角纠缠,仿佛白杨树向棵小柳儿倾身。

武延秀啧了声,好一对郎情妾意撂不开手,回头问裘虎。

“几时上山?”

边问奇怪他手里拿着纸鸢,“你带这哄孩子的东西作甚?”

裘虎糙脸上腾起一阵红。

“我丈母娘是石淙人,老婆生完老二回娘家大半年了没见,她嫁人前爱玩这个,这两年带孩子没心思,我琢磨做一个送她。”

说着扥住棉线,把那蜻蜓当风一放,翠绿窄长的翅膀抖开,刷拉拉就飞了两丈高,惊起一片喝彩之声。

裘虎颇为得意,“怎么样,手艺不错吧?头回做个给你。”

回头却见武延秀正恨得捶树干。

左一个,右一个,所以人人都有老婆疼爱,独他是个孤家寡人——啊呸!九五至尊才该当孤家寡人!

武延秀满肚子的邪火, 惦记武崇训出来了,朝辞多半跟着,那他的马谁来照顾?有个三长两短, 他上回给那混账阿耶上香,当着羽林挤眉弄眼,不得不磕了两个大响头, 岂不是亏大发了?

摸着鼻子念叨。

“将军明明叫午时三刻动身,你瞧她们全下来了,要吃茶, 还要进糕点,这耗到啥时候?到晚了又是你跟我背锅。”

裘虎知道他嘴上一套,心里定是琢磨别的, 嘿嘿笑道。

“轩辕关万难翻越, 尤其圣人的大车太过宽敞,更过不去。我教你个乖,到时府监一张嘴,总是先使唤羽林,千牛卫索性走慢些, 坠在后头才好,最好她们当中有谁中个暑……”

他指着圈在幔帐里花红柳绿的女郎,有两个探头探脑, 分明想出来转转。

“……吵吵架,耽搁行程,你瞧右卫硬挤到最前头,定然吃亏。”

“这却为何?”

武延秀奇道, “头先建三阳宫,朝中便有人说轩辕关难过, 只有一条汉时古道,早已残破不堪使用。所以二叔请旨,特特开了一条新道,听人说足有十八个弯头,乡民起了诨名儿,就叫‘嵩山十八盘’,都说这路修的好,又宽又扎实,为何还过不去?”

裘虎听了他这番不识人间疾苦的见解,只管搓着手笑。

武延秀生气了,虎脸吓他。

“老三,你知道圣人的脾性,她要作甚么,可容不得人说个不字!今日你不告诉我,我便去问二叔!”

“祖宗!我惹不起你。”

裘虎立时认怂,乡村野话传到梁王耳朵里,可够他吃一壶的。

他贴到武延秀跟前,因他太高,只得踮着脚往上够了够。

“兴建三阳宫和修这条路的民夫,都是从嵩山附近三四个县征召来的,来时十万,活着回去的只有三万余人……”

“胡说什么!”

武延秀眉头一跳,抬脚就踹了裘虎一趔趄,连音量都提高了三分。

“嵩山距京不过百里,亦是天子脚下,当真累死五六万人,早被御史参了!”

他平喘了两口气,缓缓道,“我也有些朋友,怎的一丝儿风都没听见?”

这还用说么?

当官儿的和百姓活脱脱两个世界,谁也不挨着谁。

裘虎揉着屁股,缓缓声气儿赔笑。

“不敢骗你,我那老丈祖上积德,乡下有几亩薄田,买了劳力服役,不然几个舅子也得去,乡里夜不闭户,丢把斧头都要嚷,断不能在这样大事上撒谎。”

武延秀铁甲底下的肌肉绷紧了,手握着水囊越捏越用力。

他本来是细长的身条子,肩窄腿长,柔韧胜过女郎,刚来千牛卫时十五岁,又小又白,被兄弟们狠狠戏弄,亏得他能打,野狼崽子样敢下黑手,力气不够嘴咬,指甲抓挠,硬是淌血破肉挣来敬畏,这两年细竹节拔条儿,使劲儿操练,肩膀打开,后背鼓起硬硬的肌肉,才有了几分武将模样。

其实他真不是干武行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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