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琅松了口气,多余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云潇张着手臂直接躺了下去,抱着柔软的被褥把自己裹了起来,笑呵呵的道:“阿琅、阿琅,他们都是这么喊你的吧,以后我也喊你阿琅好不好?”
“都行。”飞琅随口回话,仿佛看到了年幼的澈皇,也是用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语气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他不动声色的哽咽了一瞬,习惯性的想行礼的时候被云潇以更快的速度按住了肩膀,没等他抬头,训斥的声音就毫不客气的在耳畔响起:“不要这么拘束了,我叫云潇,不要再喊我‘殿下’了,这是命令。”
飞琅一时哑语,随即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咯咯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情。
窗台上的火光悄然灭去,另一颗古树上,飞鸢捏着手心里的那团火光丢给萧千夜,玩笑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说了阿琅是个很温柔的人,严厉也只是希望潇儿可以尽快担起皇鸟的责任,为了浮世屿的安宁稳定而努力,他才不是想甩脸色给下马威呢,你呀……你根本就是吃醋了,才一定要追过来看看吧?哈哈哈哈!”
那团火苗落在他的掌心,他一动不动看着火焰里云潇笑颜如花的脸,那些曾经最为惨痛的记忆也已经在两生之术的作用下无声无息的被篡改,他微微一笑,轻轻用力将火苗掐灭,最后扭头深深不舍的朝着那颗最高大的古树长久的看了一眼。
飞鸢尴尬的咳了一声,坐直身体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他握合手掌,感受着间隙内部古尘的状态,淡淡回答:“去下方冰封的原海等那只黑龙。”
飞鸢默默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漫无目的的往四周张望,似乎是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不甘心,忽然从指间拉出一条细细的火线,趁着萧千夜分神之际悄然将线延伸到苍穹树海的下方,树林里荧绿色的灵体被他的气息搅动不约而同的汇聚过来,飞鸢故作漫不经心的跳起来拍了拍衣摆,随口说道:“那我送你出去吧,离开浮世屿之后,你就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嗯……”他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树屋的方向,“多谢了。”
话音未落,萧千夜的眼眸赫然一沉,一只寄灵拖着细长的光尾从下方摇曳而出,一晃一飘莫名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和这只寄灵大眼瞪小眼都是愣住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不等古尘从间隙里抽出,寄灵鬼魅的挪动一个眨眼的瞬间就落到了对面树屋里飞琅的肩头,飞鸢装模作样的一跺脚,抓着他低呼:“糟了,它们要去找阿琅告状了,我去托住阿琅,你自己想办法跑吧!”
寄灵从苍穹树海的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飞琅第一时间转身离开,他才跑出来迎面就看见飞鸢冲了过来,厉声问道:“阿琅,有外人闯入!难道还有遗漏的蛟龙!”
飞琅疑惑的看着不请自来的同伴,被他拉着一晃就离开了好远,直到走到苍穹树海的边缘,飞琅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他严厉的扫视一圈,目光重新望向刚才走过的地方,一双眼睛锋芒雪亮的落在飞鸢脸上,看得他背后冷汗直冒,尴尬的咧嘴笑了笑,飞琅越想越不对劲,托腮沉思,低道:“这五年就算有蛟龙能闯入浮世屿也只是在苍木附近徘徊,凤阙和苍穹树海从未被入侵,既然是被寄灵察觉,那一定还藏在树海的某一处,你把我拉到这里来,到底什么意思?”
“啊?是、是这样吗!”飞鸢语无伦次的回话,和平日里从容不迫,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辅翼判若两人,飞琅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了吧!战争才结束多久,就算是庆功宴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去前方巡逻,让飞渡那家伙也不要偷懒了,我回去树海检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哎、哎!阿琅!你等等!”飞鸢还想拉住他的时候,飞琅已经像一束火箭迸射而出。
苍穹树海之内,云潇的身边也汇聚起无数寄灵,它们落在她的肩头、额头和掌心,细细的光尾轻柔的左右横扫,仿佛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云潇眨眨眼睛,明明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又非常奇怪的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往旁边紧张的望了望,很快就敏锐的察觉到一抹外来的气息被火焰遮掩着若隐若现,寄灵手拉手指了一个方向,她暗暗提高警惕,火焰凝聚成剑追出去查看。
萧千夜已经从树冠跳到了地面,古尘分化出一柄吸收光晕的刀影,他就藏身在这片阴影下,看着越来越多的寄灵摇摇晃晃的飞过来,和他擦肩而过后疑惑不解的在附近徘徊起来。
而云潇也在数秒之后注意到了这一片的寄灵,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身上的火焰呼啸而出形成刺一样危险的屏障,越靠近刀影,炽热的气息就越加灼烧的萧千夜面颊生疼,一直走到光晕的面前,云潇奇怪的停下脚步,试探性的往前伸出手摸了摸,指尖的感觉是一片虚无,但这里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吸引着她情不自禁的靠近。
“谁……”许久,云潇抬手散去围观的寄灵,火焰一扫幻化成屏障,“谁在这里?”
他犹豫了一瞬,散去古尘的刀影,云潇惊讶的捂住嘴,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怎么是你!”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匪夷所思的出现,但云潇已经大步靠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的摇摇头,低道,“阿琅过来了,你别说话,跟我来。”
她牵起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无视世俗的礼仪,直接将他带回到树屋里,云潇左右张望了半天,发现这么小小的树屋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有那张床下勉强可以塞进去一个人,她尴尬的扭过头瞄了他一眼,指着床底小声嘀咕:“阿琅要回来了,要不……要不你委屈一下先躲到床底下……”
萧千夜皱着眉,是显而易见的不情愿,这时候清晰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云潇倒吸一口寒气,来不及想那么多一把拎着他扔到了床上,她反手盖住了被子,下一刻,飞琅紧张到招呼也没打直接推门而入,看见云潇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探出脑袋望过去,一脸疲倦的模样睡眼松醒的抱怨:“你怎么又回来了,快出去不要吵我休息。”
“哦……是。”飞琅尴尬的红了脸,这才想起来树屋已经不是空着无人的状态,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惊觉
他被蒙在被褥中,再一次感受到那股怦然心动的体温贴着冰凉的身体穿透皮肤温暖着每一寸血肉,直到云潇笑咯咯的掀开被角,一手拖着脸颊,一手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鼻子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怎么偷偷溜进来的?这里可是浮世屿后方的苍穹树海,连我都是第一次来,可你竟然无声无息的穿过苍木和凤阙跑进来了,一定是有人带你进来的吧,是谁胆子这么大敢违规,我要罚他了。”
她眉飞色舞的开着玩笑,萧千夜赶紧低头避开那束火热的目光,他从床榻上逃命一般跳起来,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拘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云潇憋着笑凑过去,贴着他的脖子用力嗅了嗅,眨眼:“是飞鸢的味道,咦,你们认识吗?飞鸢可不像是会违规的人,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没有……”他低声回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地方,但他才准备推门,云潇踮着脚用身体拦在中间,歪着头指了指门外,小声提醒:“你现在出去就会和阿琅撞个正着,阿琅可不喜欢上天界的人,我知道你很厉害想走没人拦得住,可我不想你们起冲突,所以你就在这呆一会,等他走了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说完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他拱了拱手,萧千夜僵硬的看着她,这种如出一辙的哀求他见过无数次,每次都能让他将所有的话硬生生吞回去,只会乖乖点头。
果然下一秒她就乐呵呵的坐回床上,好奇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自言自语的嘀咕:“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上天界找了浮世屿很多年,你们有一种名为‘点苍穹’的法术,据说只要在踏足过的流岛留下那种法术,之后就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清楚的了解到上面发生的一切,不论是人是兽,只要是活着的一切生物都能被随时掌控,是这样的吧?”
他下意识的点头,云潇一下子又从床上跳回了他的身边,眉头皱成一团紧贴着他的鼻尖问道:“你该不会是偷偷进来用那种法术的吧?”
“我不会那种东西。”他往后躲了一下,整个身体都靠在墙上,云潇继续往前紧凑过去,就是要紧紧挨着他憋着笑挑逗道,“你骗人,点苍穹之术是上天界统治流岛的根本,你怎么可能不会?”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在去往终焉之境前,他确实对上天界的法术一知半解,加上受限于自身对灵力生疏的控制,在这方面始终差强人意,但自从在终焉之境以凝时之术汲取力量之后,他唯一的短板也不复存在,眼下他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凝时之术的弊端显露之前,将所有的隐患一一铲除。
想到这里,萧千夜低头紧握着掌心,古尘在间隙里保持着安静,帝仲也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包容宠溺着他,让他莫名其妙的在这种地方干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哈哈,你脸红了,果然刚才是骗我的吧?”云潇倒是没有察觉到这短短数秒之间对方心底复杂的情绪变化,她的手从鼻尖松开,摸了摸萧千夜的脸颊,微微一惊触电般的收了回去,她咽了一口沫,似乎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让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指尖发了一会呆,然后又认真的深吸一口气,重新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最后才低呼道,“你身上好冷啊,怎么这么冰,生病了吗?”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解释,云潇乐呵呵的抱起了桌上那盏灯用火焰点燃,提着灯在萧千夜面前晃了晃:“这样会好一点吧。”
他平定的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昆仑山巅那个抱着小夜灯装鬼吓唬他的小姑娘,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他一笑,云潇惊讶的瞪大眼睛:“你笑了,第一次见面你就板着张脸不理我,跟个冰雕一样让人讨厌。”
“我没有不理你……”他下意识的反驳,又立刻抿紧嘴唇挪开目光,云潇冷哼一声,骂道,“我都自报家门了,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小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答,不知为何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云潇耐心的等了好一会,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毛一挑,明亮的大眼睛闪出火光,不甘心的抱着灯黏过来,嘿嘿坏笑了两声:“你真不可爱,既然不想告诉我名字,又不愿意和我说话,你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呀,难道是被我迷住,爱上了我,又放不下自己上天界的身份,所以才这么不坦率吗?”
他抬起头,撞见那双会笑的眼睛,云潇几乎整个身体都要挂在他的身上,乐呵呵的说道:“看我做什么?我好看吗?”
这样不害臊的问题,从她口中一秒不带犹豫的问出来,反而让萧千夜在同时红了脸,僵硬的点头:“好看。”
“真的吗!?”云潇开心的捧住脸,脚尖一踢勾起灵术的镜子,她在镜子前面转了几圈,边自恋的欣赏自己,边喃喃说道,“不过这不是我本来的模样,我因为一些意外曾经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我就长这样,反正也习惯了,我也不想改变,你要是只喜欢我这张脸的话,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萧千夜,平举着一只手,试探性的将手恢复成羽翼的模样,低道:“这才是我真实的样子,好看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认真的回道:“你怎么样都好看。”
“哎呀!嘴巴真甜!”云潇轻声骂了一句,开心的眉眼乱飞,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挑逗起来,“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的故作冷硬的脸瞬间起了奇异的变化,没想到这么隐秘的问题会被她毫不掩饰的问出了口,红晕从脸颊不受控制的蔓延到耳根,云潇直接贴到了他的胸口上,煞有介事的听着胸膛里“砰砰砰”跳动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道,“虽然你表面上一直冷冰冰的不理我,可你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看我,嘿嘿!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吗?”
他心虚的挪开目光,没想到自己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早就被她不动声色的看进了眼底,但“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却深深的刺痛了他心——年幼之时,他怀揣着一分野心,有着太多不能难以言明的顾忌,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利弊,真正一见钟情毫无掩饰的缘分,是九千年前那场偶遇,是被他误打误撞夺走的羁绊。
他一时分心,再回神就看见云潇整个脸都凑到了他鼻尖上,咧着嘴扬起无邪的笑,问道:“你不开心,难道是我猜错了?哎呀,你可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就一个坏毛病……就是自恋!哈哈!”
她嘻嘻哈哈的掩饰了他的不适,然后在他身边保持着一个身位坐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上蹿下跳毫无礼数的粘人,无聊的踢起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