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2)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谁都不愿意相信,”副监长想挤出两滴泪,可惜没成功,“我也是前天才发现,不然还能给他们提个醒。新睡这张床的烂虫夜里老做噩梦,有次半夜发疯扔枕头,褥子一滑,这才看见。”

副监长掀开薄褥。

程爱粼浑身一颤——整整一床板,密密麻麻刻着马雄飞、王益平和曹衍航的名字!

很浅,但是清晰。

程爱粼垂首研究着,琢磨是什么东西划刻的。

“指甲。”副监长给出答案。

程爱粼又一怔,的确是指甲,不少劈开的甲碎还镶嵌在里面,彰显着李志金咄咄逼人的宿怨深仇。

“你来,”他招呼着她,穿过阴沉的长廊,走向储物间,“本来应该处理掉,但狱长说这种被邪恶附着的物品是烧不死的,只会膨胀出更凶残的力量,侵蚀这地方,糟蹋我们。”

他把一本圣经从柜中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是李志金唯一留在这的东西,他们都不敢碰。”

程爱粼持重地接过,轻轻一翻,每页纸都是炭笔和污血写着的粗重的“杀”字!

杀!杀!杀!

红糊糊,黑黢黢。

凌乱粗糙的字眼密密麻麻,参差错落,填满了《新|约》的玛窦福音、路加福音、罗马人书和格林多后书……

程爱粼的双目在薄暗的小灯下惊跳着——

杀!杀!杀!

杀!杀!杀!

望山走倒马

槟城州的六拜酒吧很出名,逼仄的空间里堆满了世界各地的纪念品:

印度金象毯、澳洲迪吉里杜管、希腊茴香酒、埃及水烟袋、南非鸵鸟蛋、德国喜姆娃娃……

槟州是“印度洋绿宝石”,大马最具文艺范的州府,度假的游人层出不穷。

程爱粼买了两箱tir,瘫坐在街边的藤椅上,喝得醺然。

她满脑子还是三个小时前那气血翻腾的“杀”字。

像一柄铁斧悬在她脑门上,“啪”地一落,劈裂了她的寸肠。吉安的话也有力道,程爱粼完全能体悟出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傻劲儿。

半年前她搞砸了行动,事后马雄飞居高临下地凝睇着她。

程爱粼只觉得那目光浑厚,似重山压肩,几乎把她拓进了水泥板里。她连头都不敢抬,双拳攥着裤沿,快憋疯了,只能发誓下次一定做好,做到最好,她受不了这种无声的谴责。

“他对我有意见的时候就不说话,”程爱粼打嗝,桌上的易拉罐立的立,躺的躺,“我肚子饿,他就不说话的带我吃东西,受伤了,就不说话的拉我去医院,行动了,就不说话的把我挡在后面,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这男人最无趣了。”程爱粼拿酒的手抖起来。

齐贝昂轻轻握住她手腕,“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去。”

程爱粼哼唧着怪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齐贝昂还想开导,可只要喝多啤酒,肠胃就乱叫,她揉着肚子起身去卫生间。

程爱粼仰躺进藤椅,四仰八叉,眸子里的迷糊渐渐散失,两只眼清明透彻起来,哪有半分醉态。

她一会定神在流光溢彩的玻璃花窗上。

一会瞧着街面拥吻的男女,水一般幽荡的灯晕下,两唇相吮,吮出了情爱灵魂的完整。

她看得心烦,一撇脸,瞧见一盘发妇人在人|流中兜售着香烟。

她吹了一口哨喊住她,买了两包硬红,一嘬一吐,这就是马雄飞生前最爱的味道。

对街的花圃,两个蹦跳的孩子在放仙女棒。

童谣飘悠悠地转入程爱粼耳中,“hey diddle, diddle, the cat and the fiddle, the w juped over the oon, the little dog ughed, to see such sport, and the dish ran away with the spoon”(摇啊摇摇啊摇,小提琴和猫,奶牛跳过了黄月亮,小狗哈哈笑,做做运动真美妙,汤勺跟着盘子跑。)

锃亮的火花开绽在女孩面庞,噼噼啪啪,星辰簇簇。

程爱粼看得入迷。

去年新年,她和马雄飞在森美兰州的芙蓉市,两日的高强度突审不止蔫了凶犯,也倦得两人萎顿不堪,从市署出来,漫不经心地并肩溜达。

福启新岁,花灯斑斓,文丁大道的店铺升腾着鼓乐,街面人影憧憧。

女人的秀丽纱笼衣宽如袍,纱巾艳艳;男人挂着五光十色的蜡染巴迪衫,万紫撞千红,成了条流光溢彩的富丽之河。

马雄飞突然出声,“渴不渴?”

程爱粼心仪着玲琅满目的小货,心不在焉地点头。

“在这等我,别乱跑。”

半晌后,马雄飞端着两杯拉茶回来,手上还多了捆仙女棒。

程爱粼哭笑不得,怎么买这个。

她眼神一扫,大半街的女孩子人手一捆,原来面无表情的师父想送新年礼,又讷讷不知买什么,只能依葫芦画瓢,程爱粼笑嘻嘻接过,“我从来没放过,谢谢师父。”

河堤下,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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